秋夜絮语

王贵东

晚上家务事做完，再到小区广场打太极拳。回来后，我又习惯性地坐到书桌前。刚刚才看到你在微信上给我的留言，咱们都喜爱读书，喜爱文字，可能这就是一见如故吧。

我不觉得诗歌不沾人间烟火气味，更不是遥不可及的。诗歌应该在生活中，在我们身边，能接地气，带有泥土味，有时甚至有眼泪和汗水的咸味，不应该锁在象牙塔里的，高高在上。

不能说能写几句诗就是雅，也不能说市井中的贩夫走卒就是俗，不要刻意来划分俗与雅，我们都在尘世中。你看《儒林外史》末尾，傍晚时分，那两个挑粪汉子挑完粪，要去泡一壶山泉茶吃，赏清凉山落日。可见，真正大雅的素心人还在市井之中，那些形形色色的假读书人恰恰是吴敬梓先生挖苦讽刺的对象。我曾经杜撰两句话：云光飞扬，尘土安详。我们身在尘世，心向云端，怀有美丽高洁，哪怕在普普通通的环境里，也是很好的境界。

我不喜欢小资情调，总感觉那样显得矫揉造作，就像小品里说的“满身的文艺细菌”。脂粉气太重，缺少人间的泥土气和烟火味。我虽然不间断地写诗，都是心有所动才写，当生活中某时某处的温情打动了我，才有了用文字写出来的冲动，常常是有句子来找我。给自行车打气、环卫大妈挥动扫帚后捶腰、考油酥饼的男人给妻子擦汗、母亲来电话说老家樱桃熟了、儿子在书店陪我翻书、山里不知名的美丽紫色野花、大棚里青红满藤的西红柿……慢慢积累了十年的《紫雪庐吟稿》超过七万字，自认为没有为赋新词强说愁，没有无病呻吟。

现在很多地方推行诗教，举办很多活动，诸如诗歌朗诵、讲座、培训班教学、采风、征文比赛等，是好事，但诗教的最终目的不是让人一定要写出几句诗。诗人应该是有诗意之人，是让人有一颗诗心，即“诗意的栖居”，带着美的心态活在尘世，好好地生活，哪怕在困境中。就是陶渊明的“带月荷锄归”，苏东坡的“人间有味是清欢”，在平凡甚至逆境中发现美丽，是生有可恋，而不是现在到常常听到的“生无可恋”。

我对您长期坚持自学读书，写作上取得成绩感到敬佩，写作和最高学历没多少关系，我坚持这个想法。

所有文学创作道理是相通的，只是表现形式不同。我也爱小说、戏剧、散文，诗歌，也写散文，但我更多的时候愿意长话短说，就选择了旧体诗词的样式，一是热爱这种文学样式很多年，二是想通过旧体诗词的创作打破一些人对旧体诗词的偏见，常常听到人们对旧体诗词的评论——陈旧、落伍、过时、老气横秋、不能反映当代生活。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啊。

《文心雕龙》说：观千剑而后识器，操千曲而后晓声。名著读多了，欣赏阅读品味提升了，阅读好书就会不断地产生愉悦感，我想手不释卷就是这样的感觉吧。

现在常常想起在乡下教书，课余阅读大量名著的时光，日子简单清贫但又充实幸福。那些书的末尾空白都有读完以后的几句记录，凌晨1点、深夜12时、暮春、盛夏、深秋、初冬、雨声不绝、寒气袭人、风轻云淡……那些年，我细读圈画古诗词、《脂砚斋重评石头记》《史记》《阅微草堂笔记》。陆陆续续阅读了一批外国文学名著，诸如《约翰·克里斯多夫》《静静的顿河》《列夫·托尔斯泰小说全集》《悲惨世界》《简·爱》《呼啸山庄》《基督山伯爵》《莎士比亚戏剧全集》《白痴》《罪与罚》《莫泊桑中短篇小说全集》《狄更斯文集》《简·奥斯汀小说集》《百年孤独》……现在回想，当时书中不少细节还在眼前，特别是《静静的顿河》的末尾，让人心温暖并疼痛着。冬日，葛利高里九死一生逃回家乡，却有家难回，躲在远处，发现儿子出来，已经几年没见到儿子，孩子不认识他了，此时他将孩子搂在怀里，用满是胡须的嘴唇用力连续亲吻，那一刻，儿子是他的整个世界。也许那一刻过后，他会被当成敌人被抓，被杀……

庄子说“吾生也有涯，而知也无涯”。人生有限，通过阅读，我们有了一双隐形的翅膀，才能超越人生的有限，体会到更多生命里的温馨美丽，所以我以前常常对学生们说，多读些好书吧，时间长了，会让我们的心充实的，会愉快的。

创作的根本动力就是我们的心被打动了。题材大小不是问题，表现形式也不是问题，重要的是什么题材和样式是适合我的。哪怕是《战争与和平》这样的鸿篇巨制，里面都充满了很多生动细节和打动人心的瞬间，安德烈伯爵第二次返回战场受伤，躺在山坡上奄奄一息，仰望天空，宁静而逝。《平凡的世界》开篇,主人公孙少平趁同学们都打完饭，才去拿他的杂面馍，把食堂菜桶剩下的一点菜汤倒在碗里，屋檐上雪融化了，滴进碗里。回想读到此处，至今都让我揪心。

好书一开头就让人放不下，就进入故事和情境了。读老舍《骆驼祥子》，迟子建《伪满洲国》《额尔古纳河右岸》，贾平凹《带灯》《极花》，陈忠实《白鹿原》，路遥《平凡的世界》等，能有身临其境之感，书拿起来就不愿放下。记得在滁州学院的春日周末，春雨绵绵，带着自学考试书《现代文学》与一部《骆驼祥子》，自修室里宁静安详，临窗读书，不觉间已到中午；琅琊山下，冬阳温暖，周末带着从校园书店租来的厚厚的一部《白鹿原》来到草坪上，神游白鹿原。

呵呵，絮絮叨叨，说了这些，已经深夜了，以后再聊吧。